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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3/29 - 聯合報

政治是藝術，不是幻術

從二十幾歲接觸國際貿易開始，我早已習慣於昨天美洲、今天亞洲、明天歐洲的全球化行程，而蔓延兩年的疫情把我曾經八十小時環遊世界的日常按下一個暫停鍵。驀然回首才發現我的生活受到「去全球化」的影響之一，就是少了許多碰撞文創格局或是挑戰貿易疆界的機會，反倒是身邊的政治人物來來去去的遇見了不少，也有了更多真實交流的場合，畢竟在這片草木皆政治的土地上，一年到頭的人間萬事都無法與政黨選舉真正脫鉤。

前幾日有幸又與一位重量級的政治人物對面而談，正值一個連食安和用電都並不完全自由的現實背景，聽到他感嘆時常在推行政策時遭遇與民眾溝通的困難與無奈。我當時心中也有屬於我的感嘆，相信從部落群居時代到民主選舉社會，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政治的操弄。然而過去政策推行得到民意支持的困難點多半歸咎民智未開、蒙昧恐懼；可是今天政策推行得到民意支持的困難點卻肇因資訊爆炸、輿論支配。身處於這個萬物精算的世界，我們不難發現一個現象，除非真的嚴重破壞了生死溫飽的最低底線，否則任何與輿論「主旋律」背道而馳的理念，都越來越容易被淹沒在洶湧的資訊潮汐裡散落江湖。

我們的感嘆不同，他著急於選舉布局、我著急於產業發展，卻都一樣不甘於淹沒江湖，不約而同地尋求在金錢權勢都相對弱勢的事實前提下，在這個輿論方向可以被刻意引導的今天，如何成為主旋律以外的一聲振聾發聵。

如我一直相信雖然政治的手段總是流於操弄，但本質上應該還是一門關於治國為人的藝術。經營品牌的時候，我經常強調藝術工作者的基本工作原則，就是「研究人性、訴諸理性、創造感性」，因為唯有掌握了人性中理性與感性的百轉千折，才能真正打造出一個感動心靈（Touch your heart）、豐富生活（Enrich your life）、啟發想像（Inspire your imagination）、傳達情意（Express your feelings）的成功作品，才有機會在殿堂或市場上頭角崢嶸。

這又何嘗不是一個政治人物的基本原則，在每一項政策理念推行之前，都要從「研究人性」著手，政治人物首先必須確切理解人民生活想要什麼以及國家發展需要什麼？接下來再進入到「訴諸理性」的階段，也就是規畫落實如何以最高效率達成這些攸關生活與發展需求的政策施行，最後在「創造感性」的時刻，則是驗收每一項政策的成果中，真實創造出人民的幸福感以及國家的競爭力。

誠然，在這個掌握社交媒體就掌握資訊主導，每兩三年就要準備下一場選舉的時代，中外皆然，越來越少政治人物願意將心力花在打磨政治「藝術」之上。他們還是會研究人性，可是研究的方向已經不完全是人民需求或者國家發展，而是如何快速掌握媒體主導從而得到選票支持以及達到政治目的。所以我們看到了諸如核食很安全、台灣不缺電、戰爭不可怕等等並不真實卻很成功的政治「幻術」，於是大部分的人民生活在一個虛構的小確幸裡，無知即無畏地等待病痛、匱乏或是生離死別的真相慢慢奪走屬於你我的未來。

此時此刻，我格外想念那個輕舟快馬便五湖四海的全球化歲月，也格外想念那些曾經心有算計卻不搞幻術的政治藝術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