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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5/25 - 聯合報

寫給以為自己是獅子的綿羊們

雖然台灣股市一直穩坐萬點，但是從基層百姓到中小企業，在疫情防治尚在草木皆兵的階段，民生困頓的現實已然蓄勢待發。如同其他國家，台灣也提出了一套紓困政策，可是我們的紓困政策似乎只是一種政治意圖的宣達，缺少完整的配套與執行，甫一出台就發現怎一個亂字了得！人民這時才發現我們授之以選票與稅金的政府，卻連濟貧、紓困、刺激消費等等異同之處都未能全盤掌握。

就在地球的另一端，我們常常馬首是瞻的美國同樣雞飛狗跳，美國勞工部近日公布最新就業數據，四月分非農就業人數大減二○五○萬人，失業率也飆破十四點七％，到達二戰之後最差紀錄；另一方面，根據美國政策研究院（Institute for Policy Studies）的報告，在疫情集中爆發的三到四月間，美國財閥的總體資產居然同比上升了十點五％，而且某些特定財閥還得以優先享受到美國政府數以兆計的經濟刺激紅利。

吾以為二○二○的這一場世紀疫情，不啻為現代民主制度的一面照妖鏡，我們總以為民主是最理想的政治制度；然而，越來越多證據顯示，如今的民主制度在本質上也是一種美化後的封建制度，過去是被君主與貴族統治，今天則是被政黨與財閥主導，基層人民與中小企業一樣是被剝削操控的底層階級。當我看到那些甘冒感染風險在區公所前排起長隊填表的人們，以及世界上各色人種驚愁滿面地申請救濟補助的類似畫面時，我相信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躋身權貴的機率，和中古時期某個鄉民變成領主的機率並無不同。

我不由得想起之前很火的《權力遊戲》（Game of Thrones）裡的一句經典台詞：「獅子何必在乎綿羊的想法。」（The Lion does not concern himself with the opinions of the sheep.），高高在上的獅子雖然以羊群的血肉維生，但獅子的絕對優勢讓牠完全無須在乎羊群的喜怒哀樂，這不就是今時今日的社會寫照？在窮凶惡極的病毒之前，平民百姓的身家朝不保夕，而權貴豪富的財富卻可以更上層樓。

獅子與綿羊的比喻，我相信是受到了馬基維利的獅子與狐狸的啟發，他認為作為一個君王（領導者）必須像獅子一樣強壯、像狐狸一樣聰明，古往今來的出色君王們大多將這個準則實踐得出神入化。近代民主制度的出現，本來應該是平衡獅子與綿羊之間的能力懸殊與打破彼此之間的階級流動，在某些時期，民主也確實達到過這樣的平衡與流動。可惜隨著社會演變，時至今日的獅子還是馬基維利的獅子，可是綿羊卻不完全是以前的綿羊，我們雖然變成了一群擁有投票權的綿羊，卻依然脆弱、依然從眾。還有些綿羊誤以為只要有了投票權就可以變成獅子，為了一些小恩小惠而選擇和獅子站在一起壓制其他同類，殊不知在這些強壯又聰明的獅子心中，綿羊永遠是綿羊，絕大部分獅子不會真的在乎綿羊的想法。

正是如此危機四伏的時代，更顯得弱肉強食的殘酷。如果我們希望民主制度能在這樣殘酷的時代裡英雄有用武之地，單憑政黨政治或是公民投票都是力有未逮，我們還必須學會做一群和貓頭鷹一樣智慧（as wise as an owl）的綿羊，能夠判斷出哪一頭獅子除了強壯又聰明，更難能可貴地真正在乎綿羊的想法。畢竟沒有智慧的選民，民主制度也不過是另一個空有其表的封建制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