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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16 - 聯合報
呂秀蓮之後,何處安放黨外的美麗?
十一月初,當我還在廈門文博會裡為兩岸冰封中的文創交流項目略盡綿薄之際,隔海聽聞代表喜樂島聯盟參與連署的前副總統呂秀蓮偕同前南投縣長彭百顯發出聲明,他們「表示坦然宣布退選」同時「也體認人性之善與惡」。
當「坦然」與「善惡」這兩個在近幾年台灣執政廟堂之上逐漸蒙塵遺落的詞語,再次出現在投身台灣民主與黨外運動超過四十年的呂前副總統之口,我突然想起再過一個月正好是美麗島事件四十周年,彷彿又看到那股永遠與威權抗爭的黨外精神的美麗乍現,只是四十年後,卻也難掩一種時不我予的慨然惆悵。
我和呂前副總統僅有過數面之緣,印象最深的是年中一次工商協進會的講座上,她發表關於爭取台灣成為和平中立國的倡議,我並不認為中立國概念是台灣未來的現實選擇,可是卻非常認同她認為台灣應該以一個海洋國家的開放態度,來發展民主、人權、文化與科技等方面的柔性國力;同時,我由衷佩服她仍然保留著四十年前拒絕隨波逐流、同流合汙的不退與無畏。
在我看來,當年的黨外精神確實是美麗的,並不是因為美麗島這個名字,而是一群初心坦然的有志之士,為了追求心中對於民主、自由、公平、正義的善念,點燃了台灣民主的驅動引擎,在風起雲湧間為台灣社會思潮帶來了一波改頭換面的改造工程,正因為既真且善,所以成就了台灣的民主之美。
然而,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許多彼時胸懷坦然與心存善惡的黨外志士們換了位子、也換了信仰,曾經美麗的黨外精神在這些年我們一起目睹的貪汙腐敗、派系分割與東廠肥貓之中容顏不再。沒有了最初的真心與善意,如今只剩下權謀的醜陋與不堪,也只剩下呂前副總統以及少數群而不黨的理想主義者還在為這份黨外的美麗孤軍奮戰。當她忿忿不平於那十幾萬份連署書的去向下落時,我則是惋惜著一個曾經以反抗威權不公起家的「黨外」,四十年後的今天,居然也淪落為一個被人詬病其威權不公的「黨內」。
我們這一代的人親身見證著台灣民主的成長與蛻變,領略著它的美麗與哀愁,只是時光荏苒四十年,台灣社會依然在追求民主、自由、公平與正義的道路上崎嶇前行,而值得紀念的黨外精神,如今的哀愁遠蓋過曾經的美麗。君不見廿年來的經濟衰退與發展停滯,促使著一個「以民主為唯一」的時代逐漸退場,取而代之的是「以民生為根本」的時代,社會氛圍也從過去的有夢最美、希望相隨的激昂理念,慢慢傾斜到國家安定與經濟優先的務實主義。
我相信呂前副總統的坦然退選,並不表示她放棄了所謂的黨外精神,且作為一名民主社會的公民,我希望這種不向權勢低頭、不為利益屈服的黨外精神可以承先啟後。但是在到處都是歧路與誘惑的現今政壇裡,那些胸懷坦然與心存善惡的黨外志士們而今安在?又將何處安放這份抱真求善、獨自美麗的黨外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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