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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0/23 - 聯合報

如果阿特拉斯真的聳了肩

最近出入各種與經濟產業相關的公私會議上，發現許多企業家不約而同地萌生一股不如歸去的倦勤之意。

他們的意興闌珊，讓我不由得聯想到《阿特拉斯聳聳肩》（Atlas Shrugged），近六十年前美國小說家艾茵．蘭德（Ayn Rand）的哲學小說，書中描寫人們如何依賴以及需要，那些改變並支持著世界轉動的創造者們，但卻反過來敵視他們的矛盾情結，並提出一個「當沒有了這群創造者時，整個世界又會變成甚麼樣子」的大哉問。

在蘭德筆下，這群創造者們，主要由企業家與科學家組成，他們像希臘神話中為世界擎起青天的阿特拉斯（Atlas）；如果有一天，當政府與社會對他們的要求，沉重到使之不堪重負時，他們決定一聳雙肩，那麼文明也將隨之毀滅。

多年前讀這本小說時，我已經擁有數家工廠及幾千名員工，雖然尚不及書中運輸公司與鋼鐵廠的宏大規模，但經營的點滴積累，讓我十分認同理性、目標、生產、自由意志、創造價值等主人翁們所代表的奮鬥觀點，對於人類進程的貢獻。

另一方面，我不能完全認同，蘭德過度美化個人主義與資本主義的同時，又過度貶抑政府機關與公眾團體存在意義，不只因為我相信做一個阿特拉斯，是榮譽性的個人使命，也因為我更相信為社會創造價值的，不只是企業家與科學家，還有政治家、藝術家、教師、軍警、工人，及所有在工作與家庭崗位上敬業樂群的男女老少。

我一直認為，企業家集體罷工只是小說式的虛幻狂想，然而當開始察覺到台灣阿特拉斯們，其實很想聳聳肩時，我發現小說與現實的距離，不若人們想像中遙遠。

大部分企業家，都感受到我們已漸步入《阿特拉斯聳聳肩》裡那個風雨欲來的肅殺秋天。今年台灣出口大幅銳減，第二季的ＧＤＰ只有○．六四％，去年更成全球卅三個主要經濟發展國家中，唯一薪資負成長、通膨正成長的國家。因民眾口袋變薄、對前景失去方向，再加上有心人的操弄煽動，集體恐慌轉化成仇富的對立情緒，導致社會氛圍把追求獲利的企業，全部畫上黑心廠商的莫須有罪名。一邊期待企業提高薪資，一邊抵制提高產品價格及拒絕政府減輕企業稅負；一方面期待企業加碼對內投資，卻又在攸關企業存續的水、電、土地與招工等政策上處處牽制。

甚至有人不辨是非的指責，為台灣打下根基的四、五年級企業家們，不願意卸下肩上背負的青天，讓年輕世代有發揮擔當的機會；說這些話的人不明白，當年我們拎著身家闖蕩天下時，既不是為了個人閱歷的壯遊，也不是為了任何免費的午餐，而是為了開發出彼時還蒙昧未明的產品、技術與市場，然後一磚一瓦地建立自己的事業，也為台灣經濟撐起一片青天，畢竟能夠成為阿特拉斯的前提，是先證明自己具備打天下的企業家精神。

也許有人會說，他們不在乎企業家們是否聳了肩，但我覺得他們應該要在乎，雖說企業家們不是一個國家全部，但任何一個號稱不以營利為目標的冒牌阿特拉斯，接過現有的重擔，我們頂上的青天就會隨著ＧＤＰ、就業率、薪資成長率等經濟指標，直接把台灣砸到貧窮線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