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18

2014/12/22 - 聯合報

不知老之將至，不亦永恆乎

不知老之將至，不亦永恆乎

俯仰之間，法藍瓷杯陶瓷設計大賽已經邁入了第八個年頭，從一個數百名參賽者的臺灣本土陶瓷行銷設計競賽，擴張到數千名來自二十個國家的全球性文化創意競賽，我十分欣見它彷若抽枝發芽般有機生長的節奏，年復一年的延展出更形廣袤的國際視野與更具深度的設計創意。

特別今年請到了法國國家博物館研究院院長Chantal Meslin-Perrier、歐洲最大陶瓷博物館Porzellanikon SELB館長Wilhelm Siemen以及法國奢侈品協會(Comité Colbert)主席Michel Bernardaud等陶瓷界的世界級權威們擔任座上評審，如此群賢畢至、少長咸集的規模，自然促成一場不亦悅乎的國際盛會。

我們這幾個陶瓷老友，因「瓷」結緣的交情皆是以十年為計算單位，平時散居各地、行走奔忙，難得有機會一起把盞言歡，既然都是耳順上下的年紀，除了討論此次設計大賽的青年創意帶給我們的思索與感動，當然也會帶到彼此從業幾十年來的回顧與感慨，恰巧今年的主題是「永恆」(Eternity)，不可避免地談及歲月荏苒的人生侷限，因為無論是陶瓷產業也好，或是博物館學也罷，動輒都是千百年的追求探索，一人一世在這些領域面前不過一個轉瞬，所謂的大師與經典，往往也不是一人之功，何況它們非但不屬於科技或金融之儔的現代顯學，更是講究時間沉澱、團隊實踐與經驗積累的文化傳承，是而面對著這些願意放下聲光與速度，投身到陶瓷藝術的風發少年，我們都有著惜才如玉的心情。

然而，在渴望看見一個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新時代來臨的同時，Chantal和Wilhelm不約而同地覺得年老並不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在他們與我們合作期間，驚訝地發現台灣、也包括對岸的青年們對於長者頗有耐心，態度也比較尊敬，一致認為西歐青年普遍對於敬老尊賢饒有欠缺，在他們的國家裡，一旦上了年紀就幾乎與孤獨失落畫上等號，從社會主流中逐漸游離，他們有所不知，華人社會裡敬老崇古的傳統，也早已在時代與教育的革變中逐漸消磨，目前剩下的不過一幅倫理框架，就拿我現在去大專院校講學演說的感受為例，完全與我們二、三十年前的課堂氛圍有著天壤之別，這樣的轉變究竟是好是壞，眾口紛紜，但其實只要一窺今昔之間國運消長的態勢便可略知一二，根本無需多辯。

Chantal和我們分享了一句法國諺語：《Si jeunesse savait, si vieillesse pouvait》「如果青春早知道，如果年暮還能夠。」誠然，我也曾經是個不滿現狀的狂狷憤青，所以了解那種想要改變現有一切的嘖嘖不平，也正因為走過這段歲月，才赫然發現敬老崇古並不是一套樣板文章，其實，「敬老」是一節衡量青年教養的禮數，「崇古」則是一種尊重人類智慧與普世原則的態度，當然，在座無人能讓青春早知道，卻值得沾沾自喜到了這個年紀依然能從事著各自愛好的事業，讓我們時常「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某種程度上，這也不啻為這一桌陶瓷故舊們關於「永恆」的具體詮釋吧！